某种程度上看,将迁移的产业环节落地印度和越南同步发展,或许是部分厂商当下节点的选择。
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骆轶琪广州报道
2020年前后,李伟结束对一家非洲电商平台的服务,开始寻找下一个机会点。
长期关注新兴发展市场的他,很快注意到了越南——这个东盟经济体中快速成长的国家。机缘巧合之下,他认识了现在的合伙人——一位有一半越南血统的消费品商人,二人一拍即合开启新业务。
感受到周边很强的投资热情,设备供应商赵强也是随这一轮中资企业前往越南浪潮而去的代表。
早年间,虽然有三星在当地建构起相对完备的产业生态,但毕竟不是本土企业,担心沉没成本,赵强还没有那么强的意愿前往。但随着国内头部EMS组装厂的部分迁移,才让他看到了投资必要性。
不同于三星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密集将制造产能迁移越南,中资企业大约是在近几年间,开始日益关注在越南的投资建厂情况。其原因,有中国对本土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推动,也有来自其他国家的需求间接造就。
CounterpointResearch提供给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统计数据显示,从全球手机制造产能的比例变化趋势看,2016-2021年间,中国始终占据七成上下产能份额,比例有一定程度下滑趋势;紧随其后的两大国家分别为印度和越南。
仅从数据表现趋势看,印度在近三年间的份额增速似乎有所放缓,维持在15%左右;越南则在波动中成长,在10%-12%之间浮动。
这让印度和越南谁会成为下一个全球制造基地备受关注。但两国也有差别:印度制造多受政策推动为内需服务,越南制造则多面向欧美市场。随着印度内部营商环境的日趋严苛,在这两个国家发展制造业更像是变成一种:基于本土原因无法离开印度,基于外生原因无法轻视越南的关系。
总体来看,将高端制造留在本国,相对低阶制造外移是经济体发展到成熟阶段后的大趋势。某种程度上看,将迁移的产业环节落地印度和越南同步发展,或许是部分厂商当下节点的选择。
越南潮起?
前不久,越南工业与贸易部发布的数据显示,前四个月其累计出口1224亿美元,同比增长16.4%。在出口总额中,占比最大的是制造业产品,包括手机、电脑、机械和纺织品等。
在产业链全球一体化的发展分工之下,这些数据让越南成为备受关注的其中一个目的地。
“我们发现,越南这两年来,在FDI(外商直接投资)、内部生产投入等方面都有高速发展。”对于全球产业链的升级和变迁,李伟观察指出,“硬件生产在向越南、印尼等第三世界新兴国家迁移;快时尚产业在转向墨西哥为代表的拉丁美洲生产。这其实也跟国家政策有关,经济相对发达国家主要负责偏高端的设计和消费模式搭建,底层生产能力则交给周边国家承包。”
由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等联合发布的《2021年版对外投资合作国别(地区)指南-越南》显示,越南主要工业产品有计算机、手机、机械设备、汽车、纺织服装等。
其中指出,近年来越南手机、计算机及零部件生产出口的主导作用逐渐凸显。2020年,其在这些领域的出口额合计达960亿美元左右,占出口总额的33.9%。2020年越南三星营收约670亿美元,出口额570亿美元,约占越南对外出口总额的20%。
在中印越电子(手机)企业协会(CMA)秘书长杨述成看来,这是产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。
“寻找发展环境安全、成本足够低、具备成长空间的新兴市场,越南具备发展优势。”他指出,随着三星和富士康在当地已经发展相对成熟,且伴随对印度市场的投资风险提高,将注意力放到越南就成为新趋势。
当然杨述成认为,这不意味着中资企业在外迁,而是留下高端产业环节,将偏低端的制造能力转移到成本更低、更广阔的市场中去。核心立足点在于提高企业竞争力,属于纯粹市场化行为。
IDC智能硬件研究经理高鸿翔向记者分析,在这两年间,受国际贸易摩擦影响,部分国家会对商品生产制造地有一定要求,这让手机、通信、消费相关产业有一定转移动作。
“中国厂商的外溢主要从市场容量考虑,从东南亚和南亚市场看,印度市场体量较大,因此外溢到印度的比例会有一定加强。”他续称,只是伴随印度近些年间不断加强在零部件、模组等进口关税举措,会促成一些厂商考虑向其他国家转移。
“到目前为止在亚洲国家中,有能力一定程度承接中国制造基地能力的,我比较看好越南。”高鸿翔坦言,这与国家文化背景强相关。“综合来说,个人认为越南从体制、劳工素质和企图心等方面,都跟中国很像,也远胜印度。只是劣势可能在于,越南人口相对少,导致内需市场小,这方面印度更有优势。”
因此倘若看内需市场,在印度设厂就是必然;如果观察组装能力,则看好越南。核心难题可能只在于越南总人口有限,可能会成为该国未来发展的局限。
产业链变迁
从宏观趋势来看,挖掘新兴市场的发展潜力,是所有商业决策的一个核心逻辑。
赵强就认为,从趋势来看,中资企业之前出海,此前目的地主要集中在印度和非洲,因为出海投资的第一关注要素就是当地增量市场,从这个维度看,越南并不具备较大吸引力。但随着印度近些年在关税、产品认证等方面的严苛加码举措,同时考虑到出口欧美市场的关税优惠政策,越南就这样走到了眼前。
不过作为设备商,赵强并没有认为越南对他来说是长期高增长的目的地,因为在本土增量不大的前提下,输出海外市场也已经覆盖成熟。越南更像是一个增加的落脚点。
当然这要视产业而定。此前两年间,李伟的公司经历了快速成长,不过在如今包括通胀等复杂外部环境变化下,越南公司正处在爬坡期。伴随越南国内政局稳定,李伟预估,至少在接下来的2-5年内,其在当地的生意将进入平稳发展期。“这段时间会是投入的好时机。”
“在新兴国家发展过程中,个人认为中国做足了榜样。”李伟指出,有了中国在制造业发展和改革开放等的实践经验,越南某种程度上可以“抄作业”,这将给越南发展制造业能力带来一定机会。“虽然越南还缺少高端管理方式、缺钱,但也会释放土地、人口、政策红利等,至少可以少走弯路。”
向越南转移产能,三星是较早部署的代表。但掣肘则在于,过于依赖在越南生产,也更容易因外部环境变化带来产能阶段性难题。此前两年越南曾受疫情影响而进入封锁状态,这也一定程度影响到三星在全球的出货表现。
国盛证券统计显示,截至2020年8月,三星在越南有六家工厂,其中两家为全球最大三星智能手机生产厂,一家为东南亚最大家用电器生产厂。截至2022年2月,三星在越南总投资规模达193亿美元。
Counterpoint高级分析师林科宇向记者分析,拆解越南出口数据发现,电子制造业方面三星是很大推动力,也正因为在三星多年的推动下,越南的主要零部件生态链开始在完善部署。
至于中资企业的发展,则不同行业有不同进度。林科宇续称,早期前往越南发展的中资企业多为轻工业,主要是纺织服饰等行业。由于这些传统产业在中国发展失去了成本优势,因此陆续向中国周边的越南、柬埔寨、老挝等地转移。
“但目前来看,越南能否承接中国制造能力,我觉得还需要时间。”他续称,毕竟越南还未形成十分成熟的产业制造基地环境,从中资企业的部署步伐来说,正处在逐渐有消费电子产业链部分转移制造的过程。“短期来说,我认为5-10年内,越南发展电子制造还是要依靠中国的产业链完善度去支撑。”
根据杨述成观察,庞大的制造业产业链要逐渐将部分能力分流越南将有一个过程,此前印度的发展节奏就是一个样本。
“从趋势来看,在印度当地完善制造产业生产环节分为四步走,在2015-2019年间已经完成。”杨述成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,具体为大型ODM、EMS等代工厂先行落地,大约一年后,上游模组厂开始迁移完善,此后就是电池、充电器等中小规模厂商迁移,最后带动配件和配套服务商前往发展。“相信这个发展顺序在越南也会逐步落地,目前越南还处在前期阶段。不过由于越南当地政策环境友好,或许这个过程可以加速。”他续称。
越南vs印度
“越南制造”虽然备受关注,但手机整机大厂目前在海外有实质大规模投资建设的,主要依然还在印度。从目前信息看,OPPO、vivo等似乎都还没在越南开启大规模投资部署。
这一定程度与印度强势的“MadeinIndia”政策有关,但越南对内外的开放性政策则显得更吸引人。
2007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(WTO),标志着越南全面融入全球经济。《2021年版对外投资合作国别(地区)指南-越南》显示,越南近年来在持续积极参与多双边和区域贸易机制。截至该指南发布,越南已签署15个区域和双边自由贸易协定,且正就2个自由贸易协定进行谈判。
今年初生效启动、涉15方成员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(RCEP),也被认为将给越南带来发展机遇。
杨述成此前在印度驻扎多年,他指出,结合印度此前出台的相关本地投资政策来看,未来2-3年,在印度进一步投资的中资企业不会太大增加,有所投资的企业将主要集中在大企业,中小企业则不会优先考虑这里作为目的地。
“我认为到越南不属于搬迁,而是开辟第二战场。”杨述成表示,两个国家在制造业承载的功能不同,印度发展制造为面向本土消费,越南制造则为辐射东南亚甚至出口欧美。“越南的产品出口欧美都采用零关税,这是很大优点。”
劣势来看,印度可能存在招商政策偶尔无法兑现的问题,越南的投资环境更成熟,但人口基数低,未来劳动力成本可能会走高。
至今,赵强依然不甚看好在越南发展本土消费能力。一件事情让他印象深刻。
曾有朋友尝试在越南推出KOL培养计划,在某短视频直播平台做交流活动,看着粉丝积累了200多万人次,直播在线人数几十万人次,但实际上最终打赏金额还不到人民币2000元。这让朋友备受挫折。“所以我认为,当地市场体量并不会很快增长。”他由此做了定义。
赵强依然看好中国在制造业的积累。“从消费环境看,印度是有发展机会,但营商环境相对复杂,难以长期吸引厂商留存;越南本土机会小。所以我认为,在印度和越南并行发展会更安全,因为面向的最终市场不同。印度看当地,越南看辐射欧美。但我认为,中国自己拼出来的世界工厂地位难以被撼动。”
林科宇也认为,虽然部分国家有不同倾向,产业全球化大分工的走向势不可挡。“我认为印度、越南、马来西亚、泰国、菲律宾等国家,都有可能一定程度承载来自中国外溢的制造能力。只是基于国家禀赋不同,产业倾向或者节奏有所差异。但对于高技术要求的部分,主要还是会留存在中国国内。”
(文中李伟、赵强为化名)
(作者:骆轶琪编辑:张伟贤)